评·谈 | All art is propaganda?

评·谈 | All art is propaganda? by ICV MKT

序言

Everything is about politics. Except politics.作为一种跨越空间的权力，政治通过各式各样的宣传，无孔不入地渗透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里。而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艺术同样潜移默化地包裹又影响着社会生活。

有的人或许常常思索“艺术是否该和政治混为一谈”。这问题的核心却是在探讨：艺术与政治是否真的有明确的界限？艺术家们是政治地艺术着，还是艺术地政治着？

罗兰巴特曾在《零度写作》中说：“写作是一种封闭性的活动，绝不是交流的工具，而是一种与权力相关的活动。” 从巴特的话中，我们可以略窥艺术与权力的关系，让艺术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权力性，但艺术是否一定程度上能算政治？——似乎永远也没有答案。

激烈的言论，锐利的解构分析，抽象的符号，扭曲的“无意义”图案，或许都在权力的阴影下构建出某一种未被言明的价值观念。本期评谈带你一起走进propaganda，走进一个又一个主义、口号、呼声为我们的画的大饼和织的幻梦。

1）艺术不仅是载体？

艺术一直是政治宣传的载体之一，但在一些时候，艺术作为宣传的载体，其意义远超出政治宣传的意义，拥有其美学上的，艺术上的意义。

政治宣传和艺术的联系一直都很紧密，在这些紧密的结合中也不乏一些艺术史上的杰作，这类艺术通常被称作宣传艺术（Propaganda art）。追溯到罗马时期，图拉真记功柱（Trajan’s Column）就是艺术与政治宣传的结合之一，它以浮雕的形势记叙了罗马皇帝图拉真对达契亚的进攻，它记叙了战争的一系列细节与这次胜利的征服，彰显着罗马帝国的荣威。

↑ 图拉真纪功柱

封建历史的世世代代几乎都有大量的、各种形式的优秀艺术作品被用作意识形态的宣传物料，其形式包括建筑，雕塑，画作，诗词，戏剧等。时间快进到近代，法国大革命与拿破仑时期，随着大众传媒（Mass media）的诞生，报纸、海报与印刷水平的进步促使了更加现代的思想与踊跃的艺术创作，政府也在此看到了利用宣传去让人名支持自己政策的重要性，于是我们今天理解更相似的宣传出现了。在这个时期，著名的古典主义画家雅克-路易·大卫Jacques-Louis David也曾为拿破仑创作过许多大型的歌颂作品，包括出现在我们历史课本上的《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也是政治宣传与艺术的结合中的杰作之一。

↑ 法国人民之友报

到了两次世界大战时期，随着大众传媒的进一步发展，需要长时间耕耘的艺术和短时间有效的政治宣传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但在这一时期，也不乏政治宣传与艺术结合的杰作。莱尼•里芬斯塔尔受邀拍摄了纳粹德国的宣传电影《意志的胜利》。该电影由纳粹构思并提供了强大的财力支持，记录了巅峰时期纳粹的会议、集会和游行的盛况，该影片上映后，被称为“最具权威性的宣传电影”，它荣获获1935年威尼斯电影节和巴黎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其中运用的电影技法例如移动摄影，使用长焦镜头制造扭曲视角，航拍以及音乐和影片的结合对以后电影与纪录片制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因为其有很明显的拥护纳粹立场，该片在二战后的德国禁止上映，除开争议，拥有那个年代难以想象的豪华制作组与导演不可一世的才华，该片在影史的意义非凡。

《意志的胜利》拍摄过程

2）艺术仅仅是载体？

政治宣传与艺术的结合中虽不乏杰作，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艺术因此泛政治化，失去其艺术性与审美性，艺术作为一个propaganda的载体，也终于只是一个载体。

以纳粹为例，纳粹的宣传干将总能把制造民族仇视的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犹太民族的“罪恶发端”可以被忽视；诘屈聱牙的纳粹理论和章程也不必铺天盖地。事实上，对于他们而言，民众最容易受到煽动的角度，是日常生活里的一切艺术。当被见缝插针地利用作为宣传手段，艺术也会沦为政治的载体；同时，政治也在创造着新的“艺术”，而这种“艺术”似乎成为了罪恶战争宣传的前驱。纳粹宣传家施特赖歇尔，把著名的反犹刊物《先锋报》改造成了色情、下流文字作品的合集——大量篇幅绘声绘色地描述德国各地的犹太人玷污日耳曼少女的细枝末节，这激发了很多德国男性对犹太人天生的雄性嫉妒和仇恨，以至于宣传鬼才戈培尔不由感叹“党的报纸为了革命，竟然不得不沦落到和街边情色小报一样不堪的地步。”

↑ 反犹刊物《先锋报》

邪教徒和神棍也一样精通“扎根群众，利用艺术”的宣传手段。他们往往着眼于民众的日常见闻，制造一些不可思议、挑战常识的神迹。通过对邪教头目的神秘性刻画，突出其“不同凡人”的特殊地位；刻画超自然现象和神秘故事，进而瓦解基本认知，骗取信任，建立起自己的权威，用已经形成的“真理”大开杀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宣传的真相并不重要，但却需要时刻贴近民众的日常认知，无论是遵守常识的宣传，还是挑战常识的宣传，都必须以此为基础，在这个过程中，诸多艺术形式毫无疑问地成为宣传者的趁手利器。

↑ 奥姆真理教宣传：教主麻原彰晃的“超自然能力”

3）对于艺术与政治关系的思辨

关于艺术与政治的联系，乔治奥威尔写过一本书叫作《ALL ART IS PROPAGANDA》，他本人主张一种去作者主观风格化的写作方式。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使政治性写作也成为一门艺术以客观冷静的方式写作。

这像是一种真实的记录，以他最真实的方式对他深恶痛绝的极权与专治反抗，对异化反抗，诗意和美学隐藏在了真实的文字背后，像是一种直接的对立。当然他的主张也遭到了一些批判，米兰昆德拉似乎对他简化生活的方式不满，毕竟生活不是只是政治，政治不只是政治宣传与思想灌输。

按照昆德拉的说法，奥威尔最可恶之处就是把生活缩小成了政治，又把政治缩小成了宣传。昆德拉的小说美学强调的诗意地对抗，这是小说对抗极权的根本，如果没有诗意和审美，小说只能被政治异化为宣传

↑ 一位豆瓣网友的书评

文化和社会百态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与政治有着近乎渗透的联系，但对其直接进行简化，便会减损失真。同样是对极权的反抗，米兰昆德拉所主张的是一种更加超脱的，直接以美学的方式让极权无地自容，一种“从内部轰然倒塌”的感觉。关于艺术与政治的联系，毕加索的理解是“艺术不是由装饰性元素组成的，它是面对敌人的进攻和防御武器。“

总体来说，艺术与政治很多时候是分不开的。一方面艺术家会创造与政治相关题材的作品——即使是为了避免政治干涉而去创作以美学为理念的作品。另一方面，如上文提到的米兰昆德拉所反对的与政治相关的宣传方式，则直接影响了政客增强宣传其艺术性的策略，从而促使新一轮宣传艺术的产生（propaganda art）。

解构：

解构主义与结构主义都是两种研究事物的方法论。解构（Deconstruction）通过逻辑矛盾、剖析并打破原有的构建，对符号本身能表达真实含义的肯定，对旧有秩序的反叛。这种秩序不仅指社会秩序，还囊括了个人意识的秩序，如思维习惯，无意识中形成的民族性格等。

1）以安迪·沃霍尔作品为例

在此，以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为例。如果说抽象艺术是强调艺术家个人独特审美，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就是对这些“自以为是的艺术语言”的讽刺。通过大量重复的图案，沃霍尔在作品中抹杀了权威、地位、身份、崇拜，在画面中，明星，政要本身的意义已经消失，展现出的仅仅是符号本身。

↑ 安迪·沃霍尔善用的重复和波普化技巧：

将艺术纳为复制与量产的话语体系中

ANDY WARHOL MAO,1973.

ESTIMATE US$11,610,000–15,470,000

以第二幅图为例，这幅复刻M主席像中，在背景上安迪沃霍尔运用了深色于主体鲜艳的红色与黄色形成对比，以强调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如果观看者靠近一些仔细观察，他的光环似乎已经消逝，剩下的是一些属于过去的回忆，使M主席这个政治符号脱离了在原有中国70年代初语境下的含义。

当然不知这是不是安迪沃霍尔的本意，波普艺术家最忌讳的问题就是问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作为观者我们只需记住，他们是艺术，我们看到的，都是真的，像电影《太阳照常升起》里的那句话，“你只能说你没看懂，但不能说你没看见”。安迪沃霍尔以手绘与奔放鲜艳的色彩描绘出了M主席的形象，并有意在此肖像中采用了更放松的，更加接近抽象表现主义的手法创作，大量的颜料被挤出，涂抹在了主席中山装与面部。线条，色彩与动态抽象的狂热结合在了一起，这种手法颇为时尚，但在西方评论界看来却颇具讽刺意味。

至于创作的初衷，美国作家鲍勃科拉切洛曾多次采访沃霍尔，他谈到“理念源自于布鲁诺·比朔夫贝格尔”。布鲁诺鼓励安迪重拾绘画，建议他不只重拾绘画这项艺术，而是要开创新的意义。最初布鲁诺提议安迪沃霍尔以爱因斯坦为题材，而让安迪着迷的不是个别的名人，而是”名气“的本身，在翻阅《访问》杂志后，安迪觉得M主席才是这个时代最有名气的人，对于他的政治宣传也不计其数，与其说安迪沃霍尔解构了政治宣传，不如说他通过政治宣传解构了“名气”，他通过不断重复同一张画像，直到让人觉得乏味，直到彻底消解了名气与敬意，这让安迪沃霍尔的作品颇具讽刺意味的幽默。

↓ 对比下方两图

图2：Photo by ChinaFotoPress via Getty Images

补充例子：共济会标志（欢迎投稿你们的思考）

In God We Trust+共济会标志，美元钞票大有文章。对比下图美国迪士尼动画片《Gravity Falls》中被恶搞的超级大反派Bill的样子~是不是能想到写什么？

思考和尾记

或许，所有将艺术创作理解为政治活动只是一种泛政治化的扭曲。但更可能的是，艺术是政治的某一部分，政治是艺术家的工作状态，是他们的动机（当代艺术我们暂且不论，但对于艺术创作过程的分析仍绕不开关于“作者、符号、社会图景”等因素交互中的权力关系）。因此，艺术（一定程度上地）作为政治的排练，通过图案、文字等符号不停地构建着理想的价值观念，待到政治大行其道之时，艺术就悄悄地消解在政治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