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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广大附小做了一天体测助手,差点想整一只电话手表来玩玩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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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bull commented 7 years ago

国贸班的同学连续一周风雨不改寸步不离地守在饭堂门前的运营商摊位,为了积蓄旅行经费的学霸宿舍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搬砖生涯,就连说好「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B站鬼畜明星窃格瓦拉也偷偷干起了交通协管员的行当。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兼职!

但是在选择什么样的兼职这个问题上,我是不愿将就的。因为榨菜大叔说过「我并不是不支持做兼职,只是不支持长期做无意义的兼职……希望你们在这段时间里,能真的找到自己的方向并储备相应的技能」,我深以为然。

所以当我在专业群里看到一则小学体能测试的兼职招聘信息时,我赶紧添加了微信报名,再捎上同样退选了星期三早上红玲姐课的舍友。我绝对不是奔着¥120的日薪或一顿免费午餐而去的,至于这和「自己的方向」有哪门子关系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这帮小学生的体能测试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以及现在的小学生和那时的我们相比又玩出了哪些新花样——要知道,如今的小学已经是05后把持的天下了。没错,00后也老了。

负责招聘的联系人发来一条消息,询问我是否懂得使用秒表、测试视力、测量身高体重,不想失去这份美差的我只好硬着头皮地回复「没问题」,不过随后在群聊里连续三条征集电子秤的消息彻底打消了我的顾虑。我们祭出了师兄的遗产之一的电子秤作为投名状,秤在我手,这下就没有不录用我的理由了。连秤都要借用,想必体测也不会专业到哪里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6 点 40 分准时出现在二饭路口,会同群里其他报名同学一起骑共享单车去广大附小。7 点刚过,我们从青蓝街边的一条小路通过侧门进入校园。与我们对接的是本次体测承办方的负责人,他开门见山地表示广大附小是无烟校园,劝喻我们不要在校内吸烟,但却没有提及工作期间不能使用手机,真棒。

体测所需的物资摆好在F栋楼下,当中包括4个崭新的电子秤。他介绍完一位穿着紧身运动裤、主管田径项目的蔡老师与另外一位戴着金链、主管跳绳的同事之后,将我们25人分成4个小组:被认为自带掐秒表技能的体院五人组当仁不让地肩负起50米跑的重任,再预留我们K327的三只猪仰卧起坐和3个女生测肺活量,剩下的人分别负责跳绳或身高体重体前屈。

我们按分组获发颜色不同的马甲,到食堂领取与教师同等标准的早餐——一个蛋糕、一盒牛奶外加一只梨。正吃着,广播响起,我掏出手机摇一摇,正在播放的是迪士尼经典动画《小美人鱼》的插曲"Under the Sea"。我们在儿歌声中用完早餐,在儿歌声中把帐篷撑开,在儿歌声中把垫子摆出八行四列的阵型,然后就没我们的事了——因为仰卧起坐是三至五年级的项目,先接受体测的是一、二年级的同学。

太阳缓慢爬升,阳光越过教学楼顶层,穿过习近平总书记的题字「托起明天的太阳」,洒在从校门走进来的每一位小朋友的脸上,广播的儿歌仍未中止播放,教室里的聒噪远在校道依然清晰可辨,一切都是朝气蓬勃、活力充沛的景象。

我们被发配到身高体重体前屈小组进行支援。我们奉命到器材室把镇校之宝——唯一一台超声波身高体重测量仪抬了出来,又到四楼搬来三张课桌。8点半,正式上课,第一批低年级的同学集结在我们跟前。重复而又无意义的工作即将开始。

我们既要有耐心又要保证效率地引导孩子脱下鞋子,站上电子秤,转过身背靠墙,运用目测、比划等多种科学方法得出小朋友的身高。测量身高的标尺采用的是普通到普通家庭必备的身高纸板,纸板上面不同的刻度印有各不相同的动物,为部分同学制造了「老师我是属虎的,为什么量出来是老鹰」的困惑。最后让他们坐到垫子上,不厌其烦地重复坐位体前屈的动作要领,不过也情有可原。想当年,我的小学体育课不是在榕树下的铁滑梯上来回折腾,就是在太阳下的花园、操场上往返追逐,哪里知道什么叫坐位体前屈。

翘了两门不巧都点了名的课过来兼职的何同学是我在身高体重项目的搭档,她对待小朋友比我和其他同学、甚至比学校老师都有耐心、爱心得多。在太阳下曝晒多时的小朋友向她讨水喝,她会拿出工作人员获派的矿泉水,让他们仰起头隔着瓶口送进嘴里。反倒是班主任老师以「一个人喝,其他人也会跟着要喝」为由喝止了这种行为,催促完成这个项目的同学赶紧去集队。当有男孩子讥讽一位体重45公斤的女孩是「肥猪」时,她会停下来教训男孩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子说别人呢」,再回过头来继续测量。当有的小朋友体前屈过程中膝盖弯曲了,她不顾负责人加快进度的要求,提醒小朋友双腿保持平直,再试一次。但不该翘起的膝盖往往还是照样翘了起来。轮到由我指引小朋友的时候,我索性用手按住他们的膝盖,以免陷入无休止的重复测试。

她对负责肺活量测试的3个女生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她私下对我说,有的小孩不掌握吹气的方法,那3个女生就破口而出「你有没有搞错,吹气都不会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工作人员,当场就会甩下吹嘴,不再测试了。

我目击到的情形也相差无几:排在队伍后面的男孩压抑不住好奇心,偏要凑到测试桌前一探究竟,还绊到了排插和电线,把隔壁桌的测试仪连带着扯离桌面,其中1位女生将他硬生生拽回队伍之中,用恼怒的口吻吼了句「还没轮到你就不要走上来」。像这种连领队老师也温柔不过三句就要怒形于色的场合,对淘气包出言不逊算得上是相当克制的,毕竟在三下乡时要想有效维持一个仅有11人课堂的秩序尚且要摆出一幅声色俱厉的黑脸,更何况是让3名女生应付十倍于她们的小学生呢?

一、二年级的高峰期过去,我回到了我的本职工作——为三年级同学测试1分钟仰卧起坐。我需要做的只是将同学们口中的次数写在体测表上,见到实在看不过眼的按压姿势就去纠正一下,必要时还得拿着秒表、扯着嗓子给他们计时与倒数。阳光实在热烈,一只只海绵垫在毫无遮蔽的足球场上彻底烤熟。得知要在滚烫的垫子上完成测试,一些同学面露难色地叫苦,到最后只好自欺欺人地把背阳的反面翻过来当正面。

这不只是一项体质测试,更是一次诚信的考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虚报成绩,唯一具有阻吓作用的只有负责人的那句「不许谎报。谎报一个,取消该项成绩」。事实上碰到有小朋友斩钉截铁地报出一个比我当年中考体育成绩更多的次数时,我也唯有望着他相视一笑,把次数如实地填在表格上。还好整个上午在我经手的同学之中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我的另一个舍友正在替跳绳项目整队。刚刚跑完50米的三年级同学还在质疑计时准确性的气头上,这时让每一列靠后的同学独立出来、在教学楼阴影所庇护不了的第四列乖乖站好,无疑是与虎谋皮。舍友在烈日下,软硬兼施,费了不少唇舌,队伍才勉强成形。

趁此机会,我跟问我「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的两位男同学聊了聊。一位男同学说,多亏了体测,今天一早上都没课,真爽。不过下午还有三节课——数学、科学和语文课,语文课最没意思。旁边一位身形稍宽的男同学补充说,科学课可好玩了,老师给我们讲DNA……

我一个记不清「鸟」字后面搭配的是「嘌呤」还是「嘧啶」的文科生并不打算跟他们深入探讨科学问题。我来到了队伍前面,一个稍显圆润的男孩正抬起手臂,对着手表那头似乎找不着北的基友骂了一声「傻*」。我将信将疑地向他确认这只手表可以跟同学聊天,他做出了肯定的回应,自豪地说「我跟他加了好友嘛」。

不只是他们俩,在这群小学生中间,10个同学中就有5到6个佩戴电话手表。其中又以屏幕下方设有通话实体键、推测是某个「不管你在哪里,一个电话马上能找到你」你我耳熟能详的品牌居多。

天蓝、骚粉、深黑色的塑胶表带随着同学一起一卧在我眼皮底下有节奏地晃动,更有甚者全然无视我的读秒,用手表的秒表功能径自完成了1分钟仰卧起坐。

此外,这款电话手表声称支持五重定位,随时报告小朋友位置,何时到校、何时离校、何时到家等信息主动推送到 App,小朋友的行踪完全暴露在家长面前。家长可以随时致电小朋友,10秒内无响应自动接通,还可以用语音或文字和小朋友聊天。家长从未如此放心。

这玩意太酷了,至少比我当年靠着某本科学杂志附赠的传声器和两只耳麦在不许说话的午休被窝中轻声传话先进多了,在QQ和微信无孔不入的今天开辟出一条专属于小学生的即时通讯途径。微信摇一摇在两只手表相互碰一碰即可添加好友的交互方式面前也要自惭形愧。它除了方便朋友之间互怼,更有类似微信运动的步数排行榜、签到领积分等适宜攀比的玩法。

当然了,这一切建基于你和你的小伙伴买的都是同一家的手表。否则别说能结识到隔壁班的某某,就是你的基友或许也会嫌弃你。电话手表垄断了小学生社交的入场券,要想合群,这笔钱还真得花出去。

这年头,没有一只电话手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小学混。电话手表的普及,和上世纪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小霸王学习机如出一辙,冠以电脑学习机之名,行着家用游戏机之实,在家长和孩子们的需求之间找到一个绝佳的平衡点。

我差点也想整一只表来玩玩。动辄798、998的标价使我望而却步,买回来跟谁聊这个难题则彻底把我打醒。正如不是你决定使用微信,而是你的朋友决定了你不得不使用微信。

在会议室稍作休整,两点不到,我们又要继续坚守岗位。下午的仰卧起坐移师到架空层下进行,尽显人文关怀。在等待四年级同学的空当,我偶遇了几位在旁边花圃里实施地毯式搜索的蚱蜢猎人。他们用腿沿途扫过去,逐行检查草坪,时而翻动几块为预防水浸而设的路砖,时而拨动从树上落下来晒干的果实,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凑上去问他们在干嘛,一位蚱蜢猎人向我展示了一只瓶口被他堵住的酸奶瓶,兴奋地说今天抓了五只蚱蜢。他身边居然跟着一位动物保护协会的小会员,把他刚刚捕获的蚱蜢放生了。这名会员表示不希望看到它们失去自由,而猎人直截了当地揭露这是会员因为自己抓不到而采取的报复行动。

捕捉蚱蜢,在我还是小学生时就是一个保留节目。那时的我们也是用脚扫过草丛,在一片绿色中留意受到惊吓落荒而逃的蚱蜢及其方向,徒手逮住反应速度丝毫不亚于苍蝇的蚱蜢——这样的事我自然是做不来的。我充其量只能够将路过升旗台上的大蚂蚁赶进我的宝盒。

不过蚱蜢捉来做什么是我从小到大心中的一个不解之谜。不像蟋蟀,蚱蜢没有一见面就掐架的习性,我们并不会把他们训练成为专业的拳手。在我面前的这位少年猎人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蚱蜢越小越好,个头小的蚱蜢蛹结得多,他曾捕过身怀六七个蛹的小蚱蜢。然而百科词条告诉我,蚱蜢属不完全变态昆虫,从卵孵化成若虫,长成成虫,不经过蛹的阶段。

上午整队时我还有幸和几位蚱蜢养殖户见了面。一名技术人员在跑道边上摘下几根杂草,来到了另一位可能是班里的养殖专业户面前,把杂草放进了他手上的方盒里。盒子很精致,里里外外画满了花,顶盖还连着一节黄色的绶带,感觉是去年吃完月饼留下的盒子。几根杂草交错置于盒中,草间隐约透出两条蚱蜢腿。

「很简单的,随便采一些草给它吃就好」我在猎人的口中得到了与养殖户一致的建议,但我终究没有找出不解之谜的谜底。对于他们来说,谜底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学岁月里,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总不会错。

下午测试仰卧起坐的学生来得零零散散,我呆坐在海绵垫上好几回也无助舒缓疲劳。太阳开始降落,夕阳慢慢占领了外围的垫子。低年级的同学排着队从楼梯下来,一个跟着一个走出校门。我们把物资搬回原处,依然从侧门离开学校,背后是绕着跑道生长的百日菊。我们已不再是小学生了。

很快,我们也不再是学生了。

freedomofme commented 6 years ago

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