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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摄像机扔给我！我跑的比你快！” 喧嚣城市的寂静一角，两个人从小巷里冲了出来。这两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便极具冲突感——在后面跟随着的女人披着一件大衣，手举着冲锋枪警惕地看着小队的后方；跑在前面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年轻许多，似乎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把摄像机抱在怀里没命地朝前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出门就没系好的西装领带早已不翼而飞。 听到女人的这句喊话，他出于本能地将摄像机扔向对方——而女人只是腾出了左手便接住了它。 “不用跑了，”女人的语调缓和下来，“那群混混没追上我们——这一块我熟，我们暂时安全了。” “谢……谢谢您……”突然停下脚步让他反而有点喘不上气，“我该怎么……” “不用报答我，”女人把枪收了起来，冲他笑了笑，“你应该是从外面的世界过来的吧？出差？” “确……确实，”听到“出差”这两个字，他似乎很是难堪，“我是新纽约传媒集团的职员，公司派我来太平洋国长期工作。” “啊哈。”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也就是说，你被贬到这里来了。” “您是……什么意思？”他缓过神来，紧张地看着她，“太平洋国是全世界的商业枢纽，公司派我到这来，应该是出于信任的……” “先生，让我猜猜你的身世，可以吗？”女人将大衣脱下，卷成一团挽在手臂上，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无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我只是个普通人，谈不上什么身世。”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她走上前来，“您看起来像是……一位华裔，家里……应该算是中产阶级，居住在美国东部，很可能就是新纽约。然后……”她似乎对他颇为好奇，绕着他踱起步来，“您读书时的学习成绩应该很好，再加上家里的人脉关系，您成功地进入新纽约传媒集团工作。再然后……您的上司歧视华裔，所以把您给派到这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方说的完全正确。 “您全都说对了，除了歧视这一部分……我保持我之前的观点。”他叹了口气，“您只是靠猜……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像是玩笑得逞了一般，她又笑了笑，“首先，您的英文口音，我很熟悉，觉得很亲切，再加上您的长相——我就猜您和我一样，都是华裔；您用的摄像机价值不菲，不像是那家公司愿意发给你们这些在太平洋国街头晃荡的实习生耗材的统一款式，所以一定是自己买的，我于是猜到了您的家庭条件；即便是不露脸的街头走访您也身着西服，这是你们那边优等生的习惯；最后，我在街上碰到的来自贵司的耗材们就没几个是白人，你们公司的种族歧视还蛮严重的。” 他点了点头，摸索着口袋里的记录器——这人看来一定很不简单。 “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所掌握的知识也的确和我这种死读书的不同，”他拿出记录器来，“向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平原，英文名的话就是平原这两个字翻译过来，如您所见只是一位还处于公司试用期的见习记者——我想向您进行一次街头采访，毕竟您看，这也是我的本职。” “像您这么敬业的员工，只要能在这活上三年，大概就能去贵公司的本部坐班了，”她重新穿上大衣，对着自己手臂上植入的生物亲和屏幕照了照，从另一只手臂中掏出了眼影棒开始补妆，“我叫鬼棺，魔鬼的鬼，棺材的棺。工作嘛——如您所见，住在这附近的只有可能是混混。如果您有很多问题，我们可以边走边问……” “我们……要去哪？”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似乎也无法在这片区域与她分开了。 “去我家，”她的语调倒是没有什么起伏，似乎这是一件很正常而且已经发生过几次的事情，“街上已经宵禁了，你们这些文明人所住的街区，正在对我们严阵以待。” —— 两人并排在大路上走着。这条路虽然很宽，但两边并没有多少像样的房屋，只有烂尾楼和断壁残垣——与栖息在这些半建筑之中的可怜人。路旁的人们衣着破烂，聚集在一起，围绕着篝火，或聊天或休憩——那些衣着更加整齐的人，则聚集在那些勉强称得上是“房屋”或者“房间”的地方，警惕地看着在大路上走着的两人。 平原反复地进行着深呼吸，从而让自己忽视那些含着敌意和轻蔑的目光。而鬼棺则提着冲锋枪，以轻蔑的眼角余光回敬那些路边人。 “鬼棺女士，我感觉自己今天看到的太平洋国，和……”他将目光投射在鬼棺那对周遭一切满不在乎的神情上，突然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安全感，“和我在国内媒体上看到的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的同事们对这里没有进行深入的调查吗？” “好问题。”鬼棺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无奈的气，“你们这些无论是媒体还是干别的什么行当的外来人，只要在这太平洋国里有了所谓的深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再也回不去了。” 平原刚想继续发问，看到鬼棺依然张着嘴，似乎在构思着后面的话，便继续凝视着她。 “死了的情况很好理解，不少外来人就像你一样，走到了地图上没有详细标注的区域，然后发现自己来到了我们这些野蛮人的地盘，”说到这，她扫视了一圈附近的“营地”，“至于回不去的人嘛——他们要么是被我们这些混混看中了，永远被扣在了这里成为了混混的一员；要么是侥幸从这里逃出，被他所在的体制察觉，永远只能在太平洋国工作，游走于文明世界与野蛮人的间隙。” “我还是不太懂，”平原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工作着的记录器，“您的意思是……” “太平洋国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她扑哧地笑出声来，“这句话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但是已经有先人用过了。听着，年轻人——被送到这里来的人，要是懵懵懂懂，或者看到真相后也能守口如瓶，那么就可以从这里全身而退；而所有想要将这里的一切向文明世界曝光的人，文明世界的管理者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无法发声。” 鬼棺从手臂里抽出一根烟，而后又突然摇摇头，把它塞了回去。平原则陷入了沉默。 “太平洋国是一座国际港口，是太平洋上最大的人造岛屿，是战前世界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文明世界的孩童们向往的地方；但这里同时也是犯罪天堂——街区是文明世界的白手套，这边的废墟则是文明世界的垃圾场。”鬼棺竖起一根手指，就像是要向学生们揭示定理的老师，“知道吗？太平洋国没有法律。” “没有……法律？”平原双目圆睁，“可是——街区有警察，有监狱，有很多很多的规定……” “但就是没有法律。你应该没在这里见过法院，因为只有受自己国家法律保护的人，才有资格将出现在这里的事情，送回自己的国家上诉和仲裁。”她指了指平原的口袋，“保护好你的护照，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它——如果你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人会帮助你找回它。只有拥有身份证明，你才是这片土地的【殖民者】，失去它以后，你就会变成【原住民】。你们国家历史上的那些原住民下场如何，大概不用我提醒了吧。” 鬼棺似乎仍嫌意犹未尽，指了指自己的头皮。 “正如您在使用的义体技术一样，”平原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的体内植入了身份识别芯片——而且就算没有它，我的瞳孔、指纹和面相也能证明我的身份，我相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的国家会出面帮助我。” 面对鬼棺的发言，平原似乎有些生气——潜藏在他内心的爱国之心被唤醒了。 “啊哈。”鬼棺似乎又听到了一个冷笑话，“知道吗，混混们最喜欢你们身上的各种芯片了，尤其是后颈上的这块。还有，如果你不慎被束缚在了野蛮人的世界，而你用上面这些话威胁你遇到的混混——那你很可能会失去你的瞳孔，指纹，和面容。相信我，很多时候你的护照比你自己更能证明你的身份。” 平原愣了愣，还想继续往下说，但鬼棺却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看前面。” 平原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横在大路中央。那似乎是一副饿殍——他的手脚都更换为了价值不菲的义体，但他却因为饥饿死去了，浑身都浮肿了起来。 “这是——”他对眼前的这副场景十分不解。是的——并非只是惊吓，而是不解。 “这人我认识，这片街区有名的混混。”她走上前去，朝尸体撇了撇嘴，“他把手脚都改造成了蜘蛛仿生义体，让别人叫他【蜘蛛王】。我们这的人当然不可能自己会做义体——我们有自己的黑市，和文明世界之间的黑市。他原来的公司想利用这里弄死他，但一个帮派吸纳了他，他带着他的弟兄一度占领了这片街区。再后来，他的弟兄们全部死在了一次火并里，仇家把他【拉黑】了，意思是他的仇家们会一直监视他，不准任何人和他做交易，他手上所有金光闪闪的值钱玩意全部变成了废品，最后带着这身装备死在这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可真是……”他长呼一口气，“拿着金饭碗乞讨——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事。” “他是我们这的一个【传奇】——现在却倒在这大路上，被他的敌人们以丑陋的姿态示众。”她蹲下来仔细端详着尸体，“哪有什么传奇，我们这些人就是耗材，或者耗材的耗材——你们也是，你们的世界运用耗材的方式更为巧妙。” 他也蹲了下来，面朝着尸体，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 “大姐，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呢？”附近的废墟里传来男人的呼喊，“怎么，时隔多年又找到小白脸了？” 周围的人们听到这几句话，纷纷笑了起来。大路两旁的人们开始靠近两人——他们的眼神各自不同，但都包含着某种恐惧。 “都一边去。”鬼棺瞪着声音的来源——一个站在高处俯视这里的中年男人，“我就算没带这把枪也能放倒你们——放尊重点。” “这不是想和大姐您搞好关系嘛，”中年男人油腻地笑了笑，拍了拍手，“都看什么看，回去做自己的事。” 两人站起身来，继续走向更远的地方。 —— “感谢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平原向鬼棺露出了微笑，“也感谢您先前的警示——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这份采访被世人看到的……” “把它藏好倒的确是你的工作，最好写在纸上，”鬼棺指了指记录器，“你应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从现在开始，文明世界将会死死地盯着你，他们会想方设法让你试图曝光一切的努力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你想一想吧，”她走到平原面前，挡住了平原的去路，眼神阴冷，“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太平洋国的负面新闻——显然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努力，可以超出你的想象。” “可是，这是我的责任，我作为媒体人的责任。”平原攥紧了拳头，十分不甘。 “我倒认为，你们的工作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团星火。”鬼棺望向了满是星星的天空，“你们这些人，总是在幻想着通过一点点努力来撬动整个世界，或者是一篇文章和一本书，也就是你们视为骄傲的文学；或者是新闻，又或者是几张照片和几部影视剧。” 鬼棺向天空伸出了手，遮挡住了视线里的星星。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吗？”鬼棺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蕴藏着戏谑，而只剩下了落寞的严肃，“你们在一片荒漠上种植着完全不适合它的植物，还在天真地浇水。这个世界已经从根子上腐烂了——一种病毒正在传播，它让我们每个人都比过往的时代更加成为我们自己，而又让我们更加有别于这个社会。这种种一切，让我们越是传播什么，越是无法改变什么。” 平原听的很用心，但她却停下了声音和脚步。 “灵感到此为止了，你就当只是听了一些疯话。”她指了指路旁的集装箱群落，“我的家就在那些集装箱里面。我们先在那度过一晚吧。” （未完待续）
“把摄像机扔给我！我跑的比你快！” 喧嚣城市的寂静一角，两个人从小巷里冲了出来。这两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便极具冲突感——在后面跟随着的女人披着一件大衣，手举着冲锋枪警惕地看着小队的后方；跑在前面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年轻许多，似乎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把摄像机抱在怀里没命地朝前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出门就没系好的西装领带早已不翼而飞。 听到女人的这句喊话，他出于本能地将摄像机扔向对方——而女人只是腾出了左手便接住了它。 “不用跑了，”女人的语调缓和下来，“那群混混没追上我们——这一块我熟，我们暂时安全了。” “谢……谢谢您……”突然停下脚步让他反而有点喘不上气，“我该怎么……” “不用报答我，”女人把枪收了起来，冲他笑了笑，“你应该是从外面的世界过来的吧？出差？” “确……确实，”听到“出差”这两个字，他似乎很是难堪，“我是新纽约传媒集团的职员，公司派我来太平洋国长期工作。” “啊哈。”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也就是说，你被贬到这里来了。” “您是……什么意思？”他缓过神来，紧张地看着她，“太平洋国是全世界的商业枢纽，公司派我到这来，应该是出于信任的……” “先生，让我猜猜你的身世，可以吗？”女人将大衣脱下，卷成一团挽在手臂上，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无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我只是个普通人，谈不上什么身世。”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她走上前来，“您看起来像是……一位华裔，家里……应该算是中产阶级，居住在美国东部，很可能就是新纽约。然后……”她似乎对他颇为好奇，绕着他踱起步来，“您读书时的学习成绩应该很好，再加上家里的人脉关系，您成功地进入新纽约传媒集团工作。再然后……您的上司歧视华裔，所以把您给派到这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方说的完全正确。 “您全都说对了，除了歧视这一部分……我保持我之前的观点。”他叹了口气，“您只是靠猜……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像是玩笑得逞了一般，她又笑了笑，“首先，您的英文口音，我很熟悉，觉得很亲切，再加上您的长相——我就猜您和我一样，都是华裔；您用的摄像机价值不菲，不像是那家公司愿意发给你们这些在太平洋国街头晃荡的实习生耗材的统一款式，所以一定是自己买的，我于是猜到了您的家庭条件；即便是不露脸的街头走访您也身着西服，这是你们那边优等生的习惯；最后，我在街上碰到的来自贵司的耗材们就没几个是白人，你们公司的种族歧视还蛮严重的。” 他点了点头，摸索着口袋里的记录器——这人看来一定很不简单。 “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所掌握的知识也的确和我这种死读书的不同，”他拿出记录器来，“向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平原，英文名的话就是平原这两个字翻译过来，如您所见只是一位还处于公司试用期的见习记者——我想向您进行一次街头采访，毕竟您看，这也是我的本职。” “像您这么敬业的员工，只要能在这活上三年，大概就能去贵公司的本部坐班了，”她重新穿上大衣，对着自己手臂上植入的生物亲和屏幕照了照，从另一只手臂中掏出了眼影棒开始补妆，“我叫鬼棺，魔鬼的鬼，棺材的棺。工作嘛——如您所见，住在这附近的只有可能是混混。如果您有很多问题，我们可以边走边问……” “我们……要去哪？”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似乎也无法在这片区域与她分开了。 “去我家，”她的语调倒是没有什么起伏，似乎这是一件很正常而且已经发生过几次的事情，“街上已经宵禁了，你们这些文明人所住的街区，正在对我们严阵以待。” —— 两人并排在大路上走着。这条路虽然很宽，但两边并没有多少像样的房屋，只有烂尾楼和断壁残垣——与栖息在这些半建筑之中的可怜人。路旁的人们衣着破烂，聚集在一起，围绕着篝火，或聊天或休憩——那些衣着更加整齐的人，则聚集在那些勉强称得上是“房屋”或者“房间”的地方，警惕地看着在大路上走着的两人。 平原反复地进行着深呼吸，从而让自己忽视那些含着敌意和轻蔑的目光。而鬼棺则提着冲锋枪，以轻蔑的眼角余光回敬那些路边人。 “鬼棺女士，我感觉自己今天看到的太平洋国，和……”他将目光投射在鬼棺那对周遭一切满不在乎的神情上，突然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安全感，“和我在国内媒体上看到的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的同事们对这里没有进行深入的调查吗？” “好问题。”鬼棺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无奈的气，“你们这些无论是媒体还是干别的什么行当的外来人，只要在这太平洋国里有了所谓的深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再也回不去了。” 平原刚想继续发问，看到鬼棺依然张着嘴，似乎在构思着后面的话，便继续凝视着她。 “死了的情况很好理解，不少外来人就像你一样，走到了地图上没有详细标注的区域，然后发现自己来到了我们这些野蛮人的地盘，”说到这，她扫视了一圈附近的“营地”，“至于回不去的人嘛——他们要么是被我们这些混混看中了，永远被扣在了这里成为了混混的一员；要么是侥幸从这里逃出，被他所在的体制察觉，永远只能在太平洋国工作，游走于文明世界与野蛮人的间隙。” “我还是不太懂，”平原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工作着的记录器，“您的意思是……” “太平洋国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她扑哧地笑出声来，“这句话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但是已经有先人用过了。听着，年轻人——被送到这里来的人，要是懵懵懂懂，或者看到真相后也能守口如瓶，那么就可以从这里全身而退；而所有想要将这里的一切向文明世界曝光的人，文明世界的管理者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无法发声。” 鬼棺从手臂里抽出一根烟，而后又突然摇摇头，把它塞了回去。平原则陷入了沉默。 “太平洋国是一座国际港口，是太平洋上最大的人造岛屿，是战前世界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文明世界的孩童们向往的地方；但这里同时也是犯罪天堂——街区是文明世界的白手套，这边的废墟则是文明世界的垃圾场。”鬼棺竖起一根手指，就像是要向学生们揭示定理的老师，“知道吗？太平洋国没有法律。” “没有……法律？”平原双目圆睁，“可是——街区有警察，有监狱，有很多很多的规定……” “但就是没有法律。你应该没在这里见过法院，因为只有受自己国家法律保护的人，才有资格将出现在这里的事情，送回自己的国家上诉和仲裁。”她指了指平原的口袋，“保护好你的护照，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它——如果你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人会帮助你找回它。只有拥有身份证明，你才是这片土地的【殖民者】，失去它以后，你就会变成【原住民】。你们国家历史上的那些原住民下场如何，大概不用我提醒了吧。” 鬼棺似乎仍嫌意犹未尽，指了指自己的头皮。 “正如您在使用的义体技术一样，”平原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的体内植入了身份识别芯片——而且就算没有它，我的瞳孔、指纹和面相也能证明我的身份，我相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的国家会出面帮助我。” 面对鬼棺的发言，平原似乎有些生气——潜藏在他内心的爱国之心被唤醒了。 “啊哈。”鬼棺似乎又听到了一个冷笑话，“知道吗，混混们最喜欢你们身上的各种芯片了，尤其是后颈上的这块。还有，如果你不慎被束缚在了野蛮人的世界，而你用上面这些话威胁你遇到的混混——那你很可能会失去你的瞳孔，指纹，和面容。相信我，很多时候你的护照比你自己更能证明你的身份。” 平原愣了愣，还想继续往下说，但鬼棺却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看前面。” 平原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横在大路中央。那似乎是一副饿殍——他的手脚都更换为了价值不菲的义体，但他却因为饥饿死去了，浑身都浮肿了起来。 “这是——”他对眼前的这副场景十分不解。是的——并非只是惊吓，而是不解。 “这人我认识，这片街区有名的混混。”她走上前去，朝尸体撇了撇嘴，“他把手脚都改造成了蜘蛛仿生义体，让别人叫他【蜘蛛王】。我们这的人当然不可能自己会做义体——我们有自己的黑市，和文明世界之间的黑市。他原来的公司想利用这里弄死他，但一个帮派吸纳了他，他带着他的弟兄一度占领了这片街区。再后来，他的弟兄们全部死在了一次火并里，仇家把他【拉黑】了，意思是他的仇家们会一直监视他，不准任何人和他做交易，他手上所有金光闪闪的值钱玩意全部变成了废品，最后带着这身装备死在这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可真是……”他长呼一口气，“拿着金饭碗乞讨——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事。” “他是我们这的一个【传奇】——现在却倒在这大路上，被他的敌人们以丑陋的姿态示众。”她蹲下来仔细端详着尸体，“哪有什么传奇，我们这些人就是耗材，或者耗材的耗材——你们也是，你们的世界运用耗材的方式更为巧妙。” 他也蹲了下来，面朝着尸体，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 “大姐，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呢？”附近的废墟里传来男人的呼喊，“怎么，时隔多年又找到小白脸了？” 周围的人们听到这几句话，纷纷笑了起来。大路两旁的人们开始靠近两人——他们的眼神各自不同，但都包含着某种恐惧。 “都一边去。”鬼棺瞪着声音的来源——一个站在高处俯视这里的中年男人，“我就算没带这把枪也能放倒你们——放尊重点。” “这不是想和大姐您搞好关系嘛，”中年男人油腻地笑了笑，拍了拍手，“都看什么看，回去做自己的事。” 两人站起身来，继续走向更远的地方。 —— “感谢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平原向鬼棺露出了微笑，“也感谢您先前的警示——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这份采访被世人看到的……” “把它藏好倒的确是你的工作，最好写在纸上，”鬼棺指了指记录器，“你应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从现在开始，文明世界将会死死地盯着你，他们会想方设法让你试图曝光一切的努力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你想一想吧，”她走到平原面前，挡住了平原的去路，眼神阴冷，“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太平洋国的负面新闻——显然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努力，可以超出你的想象。” “可是，这是我的责任，我作为媒体人的责任。”平原攥紧了拳头，十分不甘。 “我倒认为，你们的工作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团星火。”鬼棺望向了满是星星的天空，“你们这些人，总是在幻想着通过一点点努力来撬动整个世界，或者是一篇文章和一本书，也就是你们视为骄傲的文学；或者是新闻，又或者是几张照片和几部影视剧。” 鬼棺向天空伸出了手，遮挡住了视线里的星星。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吗？”鬼棺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蕴藏着戏谑，而只剩下了落寞的严肃，“你们在一片荒漠上种植着完全不适合它的植物，还在天真地浇水。这个世界已经从根子上腐烂了——一种病毒正在传播，它让我们每个人都比过往的时代更加成为我们自己，而又让我们更加有别于这个社会。这种种一切，让我们越是传播什么，越是无法改变什么。” 平原听的很用心，但她却停下了声音和脚步。 “灵感到此为止了，你就当只是听了一些疯话。”她指了指路旁的集装箱群落，“我的家就在那些集装箱里面。我们先在那度过一晚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