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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死了，我来参加他的葬礼。他遗嘱里说，不喜欢大操大办，所以只是在他自己家里搭了个灵堂——啊，准确的说是他爸妈家里，不是他生前住的那个小出租屋。他爸妈很难过，没有接待来客，一直是他妈妈的几个姐妹（也就是他的姨妈）还有他的表亲们在操劳。我默默在门口交了份子钱，对着空调的灵牌拜了拜，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生前的朋友没来几个，至少现在我没见着几个。刚这么想着呢——他大学社团的同学就结伴过来看他了。说是社团，其实也就两三个人，和他同级的。我走过去，他们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他房东，他死之前没交这个月房租，我过来收账。他们就笑，然后和我聊空调的事情。他们说，空调这人大学的时候其实还蛮正常的，当社长也勉勉强强能干好，还有个女朋友天天如胶似漆，怎么就成了我们当中最先死的了呢？这几年也没见他跟我们说话，原来混得这么惨。他们就叹气，我也叹气。
怎么说呢。空调欠了一屁股债，倒也轮不上什么惨啊惨的。我觉得他自己大概也会认为现在这情况算是活该吧。但是，总觉得还是很难过。
“怎么？你也来参加我的葬礼了？”
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年轻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就站在我旁边。我一看，是空调，是他的魂魄。他的魂魄是半透明的，看起来软泡泡的，让人很想凑上去揉一揉。
其实我对大家撒谎了，我不是他的房东，我是他在阴间的房东，我也是鬼。空调生前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一直都不自杀，纯纯的钉子户——打个比方，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号练废了，这个时候地狱理事会就会安排给他们“拆迁”，想方设法逼他们投胎；但有些人就是头铁，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呢，地狱理事会的那群家伙倒是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钉得越久，就越是能给地狱攒阴德，整个人间到处都是这种过的苦不拉几然后天天死撑的人，地狱银行赚阴德赚的盆满钵满。我再说得详细一点吧——这些阴德到他们死了以后都是要还给他们的，但是他们一直不死，地狱银行就可以帮他们保存，就可以理财。
说了一堆真是不好意思……总之呢，他很有钱，他给我塞了一堆冥币，在我那办了个长租，说是暂不投胎，还要在人间观察观察。我寻思什么人这么有钱——就来看看他的葬礼。毕竟从这里了解一个人还是很直观的。
“我只是好奇，毕竟我是做合法生意的，我不能收黑钱，得调查清楚顾客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毕竟我也只是刚接触这个行业。
“哎呀，放心啦，绝对不会害你的。”他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大兄弟，你有这个特殊营业执照，能扮成人来阳间办事，这可真不一般啊。你看我，死了都只能做个普通飘飘，所以我就不想投胎，感觉每次投胎都没希望过个好日子。”
“我怎么看你人死了，一点都不伤心？”我表示很疑惑。
“伤心个毛，我早就想死了，就是没什么好借口。”他叹了口气，“每次我想死的时候，就会想着，爸爸妈妈亲戚朋友会伤心啦，我对这个家对这个那个有责任啦，就总是死不成。最重要的是，我活着，至少每天可以刷刷B站看看知乎，看看电影动漫小说什么的，这不也挺好的，经常看着看着就忘记死这一茬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啊，一觉起来，人就变成飘飘了，”他耸了耸肩，“当时我就感觉，特开心。一瞬间，所有的烦恼全消失了，再也没有责任、愧疚、压力什么的在我身上了。特轻松。而且我竟然还有魂魄！真好。你知道读书的时候放寒假放暑假吗？那会我还得被关在家里做作业呢，家里规矩多，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现在比那会还轻松！就像放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假，而且什么都不用我管。”
“你不心疼你爸妈吗？”
“我心疼啊！”他笑了笑，“但我又不是自杀的。我仁至义尽啦！我也没跳楼摔个半死然后让他们给我出医疗费出得倾家荡产，也没有说得了绝症什么的，就是这么死了，轻松愉快干干脆脆。日子还得过嘛，他们会明白的。一个逆子，生出来也没给家里创造过什么价值，死了就死了，以后就不用操心我啦。”
“那你的朋友呢？”
“无所谓啦。”他围着他谈笑自若的朋友们转圈，“你看，大家现在不是挺开心的吗？人生在世，就是你装装样子关心他，他装装样子关心你啦。其实关心个毛线哦。我死了，还能让他们给我爸妈爆个米，挺好。”
“总该有真正关心你的朋友吧？”
“也是。不过他们难过，也就难过那么一阵，总会过去的。”他说，“要我说，难过什么呢？活着才难过。天天忙来忙去，到头来还是要死的。我只是提前下班了而已。你看，我现在多逍遥，多自由。”
“其实吧，”我叹了口气，“很多有钱人，他们活着也一样逍遥自由，而且比你逍遥自由多了。他们生来就不用担心很多事情，他们有信息，有眼界，接触的世界比你宽广的多。你年纪轻轻就死了，太亏了。”
“他们有钱也不会分一份给我啊。”他也叹了口气，“底层人嘛，最开心的时候就得是死了的时候。死了以后就啥也不用担心了。那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嘛。活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话就是一个努力的底层，懒惰的话就是一个该死的底层，反正怎么样都是底层，投胎没投好一辈子被人歧视，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胎？”
“概率学嘛，是鬼都能想得到嘛。”
我们又坐了下来，沉默许久。
“唉，对了，”他突然开口，“我刚来这，而且也闻不出人味——你能闻人味，你闻闻看我前女友来过这吗？”
“草，”我苦笑着说，“为什么你前女友要来参加你的葬礼啊？别自作多情了。”
“就是好奇，”他也笑了笑，“说不定呢。就是问问。”
“话说，你有什么愿望未了的，想死了以后继续实现吗？”
“暂时没想到，”他摸了摸头，“人死了还能有魂魄，还能不投胎，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倒是好好想啊，”我说，“你不想的话这个故事就没有第二集了。”
“想就想吧……”他叹了口气，“主要是确实挺开心的，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这样吧，把我手机电脑什么的都变成量子态，以后投胎了也可以带身上怎么样？”
“你搁这拍球状闪电呢。继续想，总会想出来的。”
空调死了，我来参加他的葬礼。他遗嘱里说，不喜欢大操大办，所以只是在他自己家里搭了个灵堂——啊，准确的说是他爸妈家里，不是他生前住的那个小出租屋。他爸妈很难过，没有接待来客，一直是他妈妈的几个姐妹（也就是他的姨妈）还有他的表亲们在操劳。我默默在门口交了份子钱，对着空调的灵牌拜了拜，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生前的朋友没来几个，至少现在我没见着几个。刚这么想着呢——他大学社团的同学就结伴过来看他了。说是社团，其实也就两三个人，和他同级的。我走过去，他们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他房东，他死之前没交这个月房租，我过来收账。他们就笑，然后和我聊空调的事情。他们说，空调这人大学的时候其实还蛮正常的，当社长也勉勉强强能干好，还有个女朋友天天如胶似漆，怎么就成了我们当中最先死的了呢？这几年也没见他跟我们说话，原来混得这么惨。他们就叹气，我也叹气。
怎么说呢。空调欠了一屁股债，倒也轮不上什么惨啊惨的。我觉得他自己大概也会认为现在这情况算是活该吧。但是，总觉得还是很难过。
“怎么？你也来参加我的葬礼了？”
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年轻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就站在我旁边。我一看，是空调，是他的魂魄。他的魂魄是半透明的，看起来软泡泡的，让人很想凑上去揉一揉。
其实我对大家撒谎了，我不是他的房东，我是他在阴间的房东，我也是鬼。空调生前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一直都不自杀，纯纯的钉子户——打个比方，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号练废了，这个时候地狱理事会就会安排给他们“拆迁”，想方设法逼他们投胎；但有些人就是头铁，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呢，地狱理事会的那群家伙倒是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钉得越久，就越是能给地狱攒阴德，整个人间到处都是这种过的苦不拉几然后天天死撑的人，地狱银行赚阴德赚的盆满钵满。我再说得详细一点吧——这些阴德到他们死了以后都是要还给他们的，但是他们一直不死，地狱银行就可以帮他们保存，就可以理财。
说了一堆真是不好意思……总之呢，他很有钱，他给我塞了一堆冥币，在我那办了个长租，说是暂不投胎，还要在人间观察观察。我寻思什么人这么有钱——就来看看他的葬礼。毕竟从这里了解一个人还是很直观的。
“我只是好奇，毕竟我是做合法生意的，我不能收黑钱，得调查清楚顾客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毕竟我也只是刚接触这个行业。
“哎呀，放心啦，绝对不会害你的。”他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大兄弟，你有这个特殊营业执照，能扮成人来阳间办事，这可真不一般啊。你看我，死了都只能做个普通飘飘，所以我就不想投胎，感觉每次投胎都没希望过个好日子。”
“我怎么看你人死了，一点都不伤心？”我表示很疑惑。
“伤心个毛，我早就想死了，就是没什么好借口。”他叹了口气，“每次我想死的时候，就会想着，爸爸妈妈亲戚朋友会伤心啦，我对这个家对这个那个有责任啦，就总是死不成。最重要的是，我活着，至少每天可以刷刷B站看看知乎，看看电影动漫小说什么的，这不也挺好的，经常看着看着就忘记死这一茬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啊，一觉起来，人就变成飘飘了，”他耸了耸肩，“当时我就感觉，特开心。一瞬间，所有的烦恼全消失了，再也没有责任、愧疚、压力什么的在我身上了。特轻松。而且我竟然还有魂魄！真好。你知道读书的时候放寒假放暑假吗？那会我还得被关在家里做作业呢，家里规矩多，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现在比那会还轻松！就像放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假，而且什么都不用我管。”
“你不心疼你爸妈吗？”
“我心疼啊！”他笑了笑，“但我又不是自杀的。我仁至义尽啦！我也没跳楼摔个半死然后让他们给我出医疗费出得倾家荡产，也没有说得了绝症什么的，就是这么死了，轻松愉快干干脆脆。日子还得过嘛，他们会明白的。一个逆子，生出来也没给家里创造过什么价值，死了就死了，以后就不用操心我啦。”
“那你的朋友呢？”
“无所谓啦。”他围着他谈笑自若的朋友们转圈，“你看，大家现在不是挺开心的吗？人生在世，就是你装装样子关心他，他装装样子关心你啦。其实关心个毛线哦。我死了，还能让他们给我爸妈爆个米，挺好。”
“总该有真正关心你的朋友吧？”
“也是。不过他们难过，也就难过那么一阵，总会过去的。”他说，“要我说，难过什么呢？活着才难过。天天忙来忙去，到头来还是要死的。我只是提前下班了而已。你看，我现在多逍遥，多自由。”
“其实吧，”我叹了口气，“很多有钱人，他们活着也一样逍遥自由，而且比你逍遥自由多了。他们生来就不用担心很多事情，他们有信息，有眼界，接触的世界比你宽广的多。你年纪轻轻就死了，太亏了。”
“他们有钱也不会分一份给我啊。”他也叹了口气，“底层人嘛，最开心的时候就得是死了的时候。死了以后就啥也不用担心了。那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嘛。活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话就是一个努力的底层，懒惰的话就是一个该死的底层，反正怎么样都是底层，投胎没投好一辈子被人歧视，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胎？”
“概率学嘛，是鬼都能想得到嘛。”
我们又坐了下来，沉默许久。
“唉，对了，”他突然开口，“我刚来这，而且也闻不出人味——你能闻人味，你闻闻看我前女友来过这吗？”
“草，”我苦笑着说，“为什么你前女友要来参加你的葬礼啊？别自作多情了。”
“就是好奇，”他也笑了笑，“说不定呢。就是问问。”
“话说，你有什么愿望未了的，想死了以后继续实现吗？”
“暂时没想到，”他摸了摸头，“人死了还能有魂魄，还能不投胎，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倒是好好想啊，”我说，“你不想的话这个故事就没有第二集了。”
“想就想吧……”他叹了口气，“主要是确实挺开心的，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这样吧，把我手机电脑什么的都变成量子态，以后投胎了也可以带身上怎么样？”
“你搁这拍球状闪电呢。继续想，总会想出来的。”